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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金帝宮 君王寵妃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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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鈺與夜千痕趕往北地,一路上風餐露宿,越往北走風雪便越大,雪風呼嘯幾若將人馬都掀翻。奚鈺三年未回來,此廂突然而至,竟有些個不適應。

到北地之時已經是殘冬十九,二人為不耽擱時辰入了涼州城便直奔義軍統領張將軍府上。

張遠曾是涼王舊部,衷心為主,因不滿朝廷將涼州封地收回而兩次刺殺入駐涼州州牧,多次百姓小規模起義都少不得他的原因。張遠是涼王妃母系族人,又是涼王舊部,如今在涼州說話只是比奚鈺更有用。

奚鈺想,無論如何也不能令涼州城民走上叛國之道。

奚鈺終見得張遠本人,張遠一邊與奚鈺淺談一邊暗中差了人去請涼王妃的娘親施太君。張遠是有懷疑,眼前之人與他印象中的世子容貌與身形都相差甚大,再者便是聽她所言與張叢匯合,然,此廂卻未見長子一同回來,這心下不免猜疑。

而這問題卻並非奚鈺所考慮,未路上方便掩了本來面目又風餐露宿,形容自然蕭瑟不少,此廂她看來比這張將軍府裏燒火的家丁都不如。

張遠與涼王妃母系族人雖為同宗卻並非同脈,張遠乃張家旁系所出,因著這層關系對外只道是涼王妃母系族人。待施太君到之時奚鈺終究忍不住多年的心酸與背井離鄉的痛苦,祖孫二人抱頭痛哭。

那張遠雖為旁系中人,卻也因著施太君的身份將其尊為本家長者,亦同小輩們喚聲‘主母’,如今瞧得那堂中哭泣不止的祖孫張遠即刻戒心頓消,晚間,便請了奚鈺密談要事。而在次日,張遠便又將各方權貴豪紳聚集一一為奚鈺介紹,只道這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待少主登位,一聲令下他便鞍前馬後候令。

奚鈺在未到北地之時心中還頗多憂慮,擔心張遠亦是如康靖王一般表面喊的口號與實際的行動不相符,畢竟她整整三年未回北地,而至君上收回封地的聖旨下達後,她便也不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她入朝,還留在這北地的舊部難免不會打著她世子之名行不義之事。

然,今日她卻信了,張遠忠肝義膽,義薄雲天,雖在拉攏各方勢力之時耍了些手段,然而對涼王的衷心天地可表。如此性情的武將,也難怪教出張叢那般直爽之子。

推翻朝廷自立為王的思想已經深入人心,要想說服眾人怕是還要下一番功夫。這其中張遠的作用甚大,說服了張遠便說服了各方勢力與豪紳,說服了這些大老爺們便能說服百姓。

如此,奚鈺特意買了好酒陪將軍對飲,又以佳肴誘之,以小見大,由狹到廣,道盡天下事,說盡古往今來紛亂戰爭。二人從席上論駁到盤腿於氈毛地毯上指點江山,手在秀麗江山上指點爭論不休,終究張遠敗下陣來,嘆得一句:

“涼州有如此明主,百姓之興也!”

張遠作為五十萬義軍的統領向朝廷提出的條件便是北地再為封地自制,並要求再封涼王之子為涼州王。

然,前者可行這後者嘛,奚鈺略微思忖,她是已死之人又是女兒身,如何為王?

那張遠亦是個有法子之人,急書奏折一封要求君王昭告天下,涼王流落民間之女找回,而為安撫涼州百姓與對賢王之敬意,厚賞家人。北地再為封地,自然郡主亦可守一方城池。

奚鈺覺此法子甚為荒唐,涼王離世三載,在世之時這麽多年未曾有任何消息說涼王還有流落民間之女之事,這說法如何叫人信服?

然,奚鈺正苦悶之際,八百裏加急密報送入涼州。

王竟允了!

奚鈺此廂實在不明王如何會同意如此荒誕之說,然,當聖旨昭告天下之時她方才明白,王早已安排了。

殘冬二十八,三道聖旨先後飛入涼州。

第一道,涼州北地重新化為親王管轄範圍,允其自制,具體條文發令與各州郡相同。第二道便是昭告涼州百姓,涼王流落民間之女已找回,並將承襲王位管轄涼州北地。而這傳奇身世亦清楚解釋,郡主流落他鄉機緣巧合下為襄陽王夫婦收養,即,便是那襄陽王嫡長女沅姝郡主。第三道,便是婚詔。元日後第十日帝王將迎帝妃入住盛金帝宮,帝妃正是襄陽王嫡女沅姝。

這三道聖旨道道分量頗重,如同三道驚雷於涼州北地上空轟隆炸響,驚得百姓無所適從。三日裏,城中百姓奔走相告,家家戶戶門庭若市,百姓高興得痛哭流涕,對天跪拜,只願涼王一族再回來為他們做主。

他們窮苦百姓想的僅是過幾日安生日子,若不是逼急了誰願意去反朝廷?如今幾道聖旨如同大赦天下般令百姓不再殫精竭慮,聲聲跪地於君叩首,高呼君上英明!

元日還是來了,並未因涼州諸多大事朝夕間發生而有任何遲來的現象,如她所料,若聖旨到那日便離開,奚鈺今年的元日便將在途中過。而如今她卻被留在了涼州,與民同樂,再一次在元日之夜與百姓融為一體,踩著熟悉的步伐唱著熟悉的歌謠幸福著,快樂著。

第三道詔書言明,初月初十便是迎親之時,她須得趕回襄陽做君王的待嫁娘。

叔娶侄女,此際與天下人有頗多微詞,然,古往今來的先例並非沒有,大遂炎帝與帝妃銀姬便是不論關系卻成就了一段曠世奇緣,再往後的成帝與二妃雲氏同樣留著相同血液…此廂若為君王,天下人雖多有不恥,卻並非半點不能接受。

而涼州百姓就更無此憂慮,百姓只為郡主歡呼成了一代帝妃,這是涼州有史以來第一位入駐盛金帝宮並位居帝妃之高位的貴人。在此等榮耀下,那長幼尊卑又有何關系?

為著能趕上日子,奚鈺與夜千痕二人一路馬不停蹄往襄陽城奔去,途中換了三匹好馬,總算在初月初八天黑前入了襄陽城。

然,人也累得不清。

元日之後王府便已忙著籌備,整個王府籠罩在一片歡天喜氣當中。然這到初月初五六了都還未見郡主身影,這便開始著急,日日派人出去打探,整個王府上下人心惶惶,生怕到待嫁之日郡主未至。

“郡主回府!”聲聲高喊通傳,即刻驚了襄陽王府上下,即刻全府轟動。

奚鈺進了一片紅火似的襄陽王府,跨入大門當即人便倒了下去。身後夜千痕面上亦是風霜殘重,並未好到哪去。見著奚鈺應聲而下,即刻上前將人抱起來。

即刻王府眾人與還有不少早來賀禮的賓客前後快步而來,遠遠的便跪於偌大院落:“臣等(妾身、臣女)叩拜帝妃,娘娘金安!”

一同而來的還有襄陽王老母,八十高壽的老夫人此時同樣叩拜在雪地中等著帝妃大赦。

夜千痕滿面的風霜有些裂痕,抱著奚鈺越發瘦弱的身子立在臺階上,動唇卻始終未出任何聲音。垂眼看奚鈺,她已是疲累之極,體力透支,這廂到了信念之地強撐的意志自然轟然倒塌,昏厥了過去。

夜千痕緩步走下石階,穿得陳舊早已不妨寒的雪靴停在為首的襄陽王與老王妃面前。

襄陽王緩緩擡頭,大怔,急道:“帝妃她……”

夜千痕極平靜的說了句:“體力不支,暈了。”

襄陽眸中閃過擔憂,想來是憂心明日能否能行嫁娶之禮,據聞君王迎親隊伍已快入襄陽境內了。

“都還楞著作甚?速去請全城最好的大夫來,女子們速去帝妃院落看看可有不妥當之處,好請帝妃休息……”襄陽王面色一急即刻吩咐下去。

襄陽王口中‘女子們’所指的是府中姬妾所出的女兒,因是庶出,所以有姓無名,待字閨中,待的便是將來迎娶她們的夫君親自賜字,介時,這些庶出之女才有真正的名字。

襄陽王吩咐即出,奴才、女子妻妾散了大半。襄陽王妃瞧著奚鈺慘不容睹的面色心中擔憂,即便不是親生,如今也是在她名下的親女兒,她自然心疼得緊,眉目裏瞧著奚鈺那臉即刻便沁出熱淚來。

心道別家女兒出嫁之前都在閨中好生調養著身子,偏生這大遂最尊貴的女子無福受之,臨近大婚還勞累如此。心中如此想著便又添了不少傷心來,又瞧著奚鈺還被個男子抱著,當即大駭,這男女有別怎可如此越矩?遂,喚了長子宣城來,將奚鈺從夜千痕臂彎中接過。

宣城雖同為青壯男子,然這身份卻是長兄,有這層關系便已顯得恰當,女眷都隨著宣城世子與王妃往奚鈺曾住的院落去。身後的夜千痕目光緊緊跟著人卻早被良華拖走,只聽良華喧嚷道:

“師父師父,快隨我來,瞧瞧我功夫有沒有長進。”

襄陽王早得知良華拜了位武師,今日又見這位俠士乃帝妃身邊之人,想來官位不低,想著應是禁軍統領之類。然,在盛金帝宮當差如何也比他人威風幾許,幼子倘若當真願意習武,如今又有好出處和投奔,那便也允了。

西廂樓閣中上下忙做一團,其實本不需如此忙碌,因著王妃與宣城世子皆在,府中姬妾與女子們總不得站立著無所事事,都想爭著機會一一做表現。這世風裏,貴族院落中從來都是嫡庶有別,姬妾再得寵也從不會囂張過正室,後院中正室自有任何人的生殺大權。即,如此世道裏,妾侍風頭甚過正室之說甚少出現。

因著此因,這西廂樓閣中便出現了眼下這忙得‘熱火朝天’、‘應接不暇’的場面。

想來奚鈺是累極了,王妃與秋果等貼身女婢將她整個人裏裏外外梳洗打理,從下午忙到夜間,她竟無半絲清醒之象。也總算在夜裏將她收拾妥當,王妃還不願離去,靜守於奚鈺床前。

王妃對奚鈺的關懷少不得有君王之因,然,撇開君王之因對這個即為帝妃的女兒還是頗為喜歡的。如她所言,多年盼女未得,如今得了個舉世無雙的女子於膝下為女,她何其感謝?

“王妃,奴婢瞧娘娘到醒來還要些時辰呢,王妃還請先歇息,此地有奴婢守著斷不會出任何岔子。”秋果掌了燈入內,再用紅色燈罩將燭火罩住以令火光均勻分散。

王妃輕輕摸著奚鈺光潔的額,瞧著她瘦尖的下巴心裏不免又是疼惜,輕聲嘆息,道:“也好,你且好生照料著,待娘娘醒來你便叫廚房弄些熱食於她,需爽口又暖胃的,萬莫怠慢了。”

“是,奴婢遵命,恭送王妃。”秋果禮下乖巧應道,待王妃出了屋這才起身,規規矩矩的守在奚鈺床前。

然,瞧奚鈺這情況襄陽王妃是多慮了,直到第二日晌午人都未醒來。

期間良華與宣城世子、陌雲二公子都來過兩回,坐等些時辰又離去,此廂良華已是第三回來了,秋果瞧得三公子這滿面焦急忽而笑道:

“三公子急甚?娘娘連日奔波睡這些個時辰自然是要的,你且先回去,娘娘一醒,奴婢便差人去請你?”

良華心下煩躁,道:“好個不知規矩的丫賤婢,我擔心沅姝來這守著又如何?”

明日便是大婚,她便要隨著君王去盛都,這廂若再不醒來他便再無機會與她說話了,他就盼這著會子相聚也不成?瞧著時辰點點流逝,他那心便越發難受,秋果這話若是常日裏說是無礙的,可巧此廂不是時機,即,這當下便已惱了良華。

秋果因著在奚鈺身邊伺候,與良華也相熟,日前比這話放肆的也有卻也未見得他生氣,哪知今日是為他著想的幾句話竟將他惱了。這突然來的脾氣使得秋果微楞,即刻跪地求饒:

“公子饒命,奴婢越矩,求公子開恩!”

“拖走拖走,煩人!”良華怒道,即刻在外之人將聲聲告饒的秋果帶了下去。

良華站立不住,便入了奚鈺閨閣,有守在屋中的女婢瞧得良華入內欲出聲將其請出去,然適才秋果的下場卻與她們驚了個醒,不敢多言,要好在三公子還是未束冠的少年,即便於理不合也無甚大礙。

良華撩開珠簾入了內屋往柔軟的床榻上一坐,即刻定睛瞧去,她果然睡得極沈,看那光景若不喚醒她怕是還要睡上一個對日。良華瞧著她心裏便踏實了,然而未過多久便想著明日便是嫁娶之禮,她明日便要與君王離開,心裏又頗為失落。府中姊妹都是無趣之極的人,極難得來了位與他志趣相投的姊妹,這才數月便要離開,一想便愁死滿懷。

“沅姝,沅姝你醒醒,良華瞧你來了,你快醒醒。”良華竟大無畏的使手推熟睡的奚鈺,越推越使力越喊越大聲。

廳裏待伺的女婢嚇得面無血色,那屋裏熟睡之人可即將為大遂一國之母一代帝妃啊,三公子如此不怕遭罪麽?

然,外間女婢雖心焦,卻也只由得心裏著急,想著萬莫將自己連累便可。

良華越發放肆,竟然欺近奚鈺的臉,使手將她閉合的眼眸扒拉開,還邊說:“沅姝,沅姝醒醒,你那匣子裏的首級不翼而飛了快些起來尋……沅姝,沅姝……”

這小子下手倒是不輕,扯著奚鈺那排睫羽往上提著,還鼓著氣息往她眼裏吹。奚鈺那廂再是沈睡被良華這般捉弄那也睡不著了,伸手擋開他胡鬧的手翻過身蒙了錦被再睡。

良華一楞,急道:“這瞧著已醒了如何又睡過去了?沅姝,沅姝……”

側目往那桌上的壺瞧去,即刻起身往外奔,奚鈺松了口氣以為這小子總算走了,哪知才安心的閉眼,一杯冰涼的水往她臉上來,順著面頰往脖子裏流。

“死小子--”奚鈺咬牙即刻騰身而起,良華一聲歡呼,大喜道:“沅姝你可算起了……”

這話未落腦袋身板兒即刻被奚鈺帶著一個旋轉仰趴於床榻,下一刻少年屁股便被劍鞘毫不客氣招呼,奚鈺咬著牙一鼓作氣拿著劍下下不留情,怒道:

“今兒我若再不收拾你你便越發沒大沒小了,這等猖狂性子日後出了這王府在外頭耍橫,丟了自己的臉不說沒的叫人笑話王府沒規矩。母親下不得手那是心疼你,我可自不相同,今兒我打了你,你便出去與人說是我性情嫉惡故意於你為難也好,說我代母訓斥也罷,這板子你便是吃定了!”

良華乃襄陽王幼子,自幼聰明襄陽王與王妃視如掌中珍寶,哪裏得來如今這般抽打?劍鞘下落先頭幾下他便是掙紮反抗得厲害,嘴裏頭自然也嚷著不服管教的話,然而到後來被抽得越發狠了便不吭聲了,咬著牙挺著,一張臉漲得血紅。

奚鈺也是怒極,然這抽得二十來下便收了,氣消了大半松了手坐在床榻一旁將劍懸掛於一旁,輕聲嘆息,實乃喘氣。幾日奔波勞累,又睡了一個對日米水未進,適才抽人的力氣已將儲存之餘揮霍完。

擡眼往外頭喊:“來人!”

“娘娘請吩咐……”外頭待伺的女婢即刻滾進內屋跪在地上抖著音道。

奚鈺微楞,這稱呼…這反應…想來她這確實過分了。幹咳了聲道:“於我準備些暖胃的吃食,即刻送來。”

“是,是奴婢馬上去。”女婢跪著往後快速移動這才起身,奚鈺瞧得眉間緊鎖,當即再喚:“慢著。”

那婢子一轉身又‘嘭’地往地上跪去邊磕頭道:“娘娘您吩咐?”

奚鈺這廂是確定這丫頭在怕她了,側目瞧了眼雙目通紅的良華微微嘆息,為何她一世英明總在遇著這小子時毀於一旦呢?

道:“日後不用跪,去吧。”

“謝娘娘開恩,謝娘娘!”女婢從地上迅速爬將起身風一般退了出去,三公子都打,何況她們這些個奴婢?只怕她們的性命在帝妃眼中如草芥卑微,只得盡心服侍生怕錯了丁點便去了這條性命。

奚鈺往外間瞧,秋果那丫頭呢?難不成被調去別院了?

“秋果,秋果……”奚鈺輕喚。

然,良華卻在她出聲時身形一抖,奚鈺側目瞧他,喝道:“你還不走?還想吃板子?”這說著便作勢再伸手去取劍。

良華心下大駭,立馬彈跳起身雙頰淌淚,雙手往後兜著臀屁滾尿流的逃將而去。奚鈺微微搖頭,想來此事會令那小子記上頗久,便再喚:

“秋果……”

介時外間待伺的丫鬟戰戰兢兢入內回道:“回娘娘,秋果姐姐被三公子關了。”

奚鈺一楞,這死小子,她院裏的人也敢動?早知此事適才便多抽他兩下讓他記個狠,看他日後還如何狂。

將郡主令牌交與那丫鬟道,“去,把秋果領回來。”

“是,娘娘。”

女婢離去不久飯菜送了進來,奚鈺瞧著卻有些沒胃口,將粥食喝了便再次倒頭大睡,胃裏存了些東西這廂睡起來便舒服多了。

今日初九,照理說君王隊伍明日才抵達襄陽城,然,今日天色擦黑便有士兵快馬傳來消息,君王以至城門二裏外,請襄陽王等速去接駕。

這一消息如即刻在襄陽郡邑內炸響,襄陽王速速著上宮袍與外間襄陽各縣官吏往城門處迎駕,官員們剛到城門便遠遠瞧見軍隊而至。皇家旌旗迎風飛揚,禦攆如仙家之物華麗而來,禁軍肅穆而至。

而最前方騎在汗血寶馬上俊毅如天神蒞臨的偉岸男子便是大遂君主,千騎精兵強將唯其馬首是瞻,君王左右分立而行的是禁軍統領尉繚及副統領徐捍,三人領千軍英姿颯爽而來。

盛絕率萬軍而來,僅帶了千騎入城,其餘將領已在城外紮營。

襄陽王等朝臣領著襄陽城百姓遠遠跪地叩拜,千擁萬戴。盛絕勒馬而至,浩蕩深謀噴江海,縱橫逸氣走風雷,王者霸氣昭著如斯,畏得叩拜之人心驚膽顫,心中崇敬之意驚震心神。

襄陽城內百姓高呼擁戴,終到了襄陽王府盛絕大衣掀飛翻身下馬,府門前王府上下男丁女眷跪了一地,盛絕粗粗掃了一眼獨獨少了一人。即刻面色暗沈,襄陽王叩首低聲道:“啟稟君上,帝妃娘娘此廂在、歇息。”

盛絕即刻會意,襄陽王得大赦起身,隨即跪地的男丁女眷們跪著讓開道路恭請君王聖駕。

奚鈺再度昏睡,此廂府裏沸騰毅然她卻半點不知,夜裏府中設宴,幕天席地,燈燭熒煌。筵排異皿奇杯,席展金毗王學。珠吞壯成異果,玉盤簇就珍羞。珊瑚筵上,青衣美麗捧霞飭;硫刀杯中,粉面丫鬟斟玉液。以此,君臣共歡。

是夜,盛絕入了奚鈺房內,卸下渾身寒氣除去狐裘大衣緩步而近,立於床榻之際。眸光如瑪瑙光亮瀲灩,細瞧她粉面羅腮,只見她面頰為錦被中熱氣熏染,緋紅一片,定睛而去,煞是嬌艷。紅唇輕抿,亦是瑩潤欲滴。

盛絕上榻,起手將她拉進胸廓,此廂奚鈺才得微微醒轉。她本是習武之人,天性敏感此廂若不是疲累之際,如何反應如此遲鈍。

她眸光蕩漾蕩開了一眸軟化人心的春水,渾濁之光投在他刀劍削裁而成的面頰之上。手上擡撫上他的面,輕呼:

“王……”

盛絕心底層層暖意鋪展而開,遂,索性將她從溫暖的錦被中全全拖出來往懷中抱著。

“如何瘦得如此厲害?”盛絕鎖眉輕問。

“嗯。”

她神思未動,依然處於魂游之狀。將艷若桃花的面頰轉貼他胸懷,不言。

盛絕微楞,垂眼而去,繼而渾厚鐵掌扣上她瘦尖下巴將臉擡出迫使她對望。只聽他語氣森然,道:“鈺兒,可還認得孤王?”

奚鈺心底嘆息,她若不認得他此刻便同樣遭了和碩同樣待遇,哪還能如此?

卻道:“九叔。”

盛絕森冷之勢方才收斂,輕撫她青絲,以鼻尖相互碰觸,繼而錯過將唇貼合而上,如吸盤一般將她小口吸入口中逗弄吸吮。此一回較前兩回憐惜得多,前二回是疾風驟雨試將她拆吞入腹般兇猛,此回他極盡溫柔憐愛,鼻息繾綣。

如此愛撫她倒是願意接受,合上眸與隨他來。盛絕垂眼瞧她,她儼然一副‘任君采拮’的模樣令他頗為好笑,道:“累了?”

奚鈺開眼,眸子倦怠,低聲道:“臣女自不量力,然,如此不是王想瞧的麽?”

到大婚之日他還要與她一記下馬威,二十八下旨,初月初十大婚,即便下旨當日她便啟程在初月初十前趕到襄陽亦非易事,何況她在元日還在北地未走。半個月的路程她日夜不休八日八夜終於趕了回來。如此路程,他豈會不知?

想來他是於她擅自主張討回封地一事的懲罰,遂,於她個教訓。即便如此,她自然也受了,無論如何,北地現在已從王土劃分,她既得了便宜自然要附和這位爺的脾性?涼州百姓安居樂業於她如此小小懲戒相比又算何?

這便是盛絕的處事手段,惱了他,他不說,用行動告訴她。而她卻做不到如此高深莫測的部署,她在他面前永遠差一大截。

奚鈺從他懷裏離開縮回錦被中捂著,瞧著他面色暗沈便道:“你身上還有雪呢,又是一身寒氣,我這衣裳本就薄,冷。”

盛絕點頭,不語卻往她近坐了些許,伸手握著她的手輕輕揉稔。奚鈺縮了兩回他越發緊便由了他去,只道:“王,還不走麽?恐叫人嚼了話去。”

“鈺兒是我的妻,我於此多陪你些還有何不妥了?”盛絕反問,奚鈺點頭,他那番帝王強勢理論她不便與他相爭,爭論一次無果日後便無再次爭論的必要。

奚鈺往外間道:“秋果可在?”

“回娘娘,秋果已在屋外待見多時。”外間婢子即刻回應道。

“叫她進來。”奚鈺道,轉而再瞧盛絕,討巧道:“九叔,可否為鈺兒代勞?”

“何事?”盛絕道。

奚鈺當真指使道,“那邊的放銅鏡處下方有個盒子,你將那盒子於我拿來。”

盛絕擡眸掃她一眼,松了手走過去將她所說的盒子拿出遞於她。奚鈺從盒子裏翻出個小物事隨手便將盒子遞給盛絕,未出聲但那意思便是要他放回去。

盛絕接了瞧著她又瞧這盒子心下忽而有些許古怪,如此被人指使多少年不成有過了?自母妃離世後便不曾有過。將盒子放回原位,再折身坐於床榻邊。

秋果這廂進終進得屋裏來,知聖君在裏間她便在外間跪下叩頭,道:“秋果參見娘娘,娘娘金安。”

奚鈺繼而對盛絕嗔怒一眼輕言道,“都因著你,這些個丫頭子如今畏我如虎。”

盛絕眸中閃過笑意,但見她手中物事極小巧精致,是顆原形之物外形鏤空,在往裏間細瞧中再為鏤空,層層而進僅有三層,且質地奇特並非市井常見之物,因刷了層金漆更難分辨其顏色,輕聞還有淡淡幽香傳出,上方有紅色吊繩下方綴有流蘇,整個物事不大卻極為討巧。

“好看麽?”奚鈺問道。

盛絕微頓,勉強應聲,“嗯。”叫他如何說呢?畢竟男子在意的物事與女子相差甚遠,倘若她此廂將她床頭懸掛的寶劍執手問他如何,他定於她說個一二來,然,這類女兒物事終究不是他所好。

她如何不明他心思,但笑不語,又瞧了瞧便朝外間道:“秋果進來。”

秋果忐忑而入,她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有面聖的一朝,此廂她早已雙腿發軟,顫抖不穩。入了內屋腿一軟便再次跪地,頭埋得極低。聽聞聖君之顏並非人人得而所見,偷窺天子容貌者淩遲。她為保住性命,這廂怕是要將頭往地裏埋了。

奚鈺再向盛絕莫名瞧去,心道:瞧吧,這都是因著你。轉而道:

“起來,別再下跪。”

秋果起身,頭卻埋進胸口,奚鈺到:“我離開時說回來與你帶小玩意可還記得?這是涼州北地特有的物事,乃吉祥之物,帶身上可保平安,還有香味散發亦可同等這裏姑娘們帶的香囊。涼州城內女兒家不論官家小家還是百姓家姑娘身上都帶此物。小小物件,你瞧瞧可喜歡?”

秋果未曾想到奚鈺能將那話當真,主子一句戲言做奴才的哪裏能句句都當真?然而此廂,她忽地訝異擡眸望向奚鈺,忽而跪地,雙手接過,叩頭道:“謝娘娘,奴婢謝娘娘。”

奚鈺擺手令她出去,就瞧不得這又磕又拜的樣子,佛家曰:眾生皆平等。她如此受人跪拜,怕是會折了她陽壽。

往床榻躺下,道,“九叔好走,鈺兒不送。”

盛絕側目再瞧她,伸手撩開錦被俯身而上,道:“當真越發沒規矩了,是欲攆我走?”

奚鈺輕呼,手擋開他面頰道,“九叔,明兒的禮數定會樣樣周全,我須得補這一回體力,否則明日若出紕漏,丟的可是國顏聖顏,難道,九叔願天下人恥笑?”

盛絕伸手捏了下她的臉,點頭,繼而起身離開,待他取了大衣欲走,奚鈺喚道:“九叔,鈺兒幸不辱使命。”

盛絕回眸而笑,道:“孤王知道。”

奚鈺忽而輕笑,讓他快些離開。

翌日起了個大早,因催妝物事早由宮中婆子送了來,此廂只需全全往奚鈺身上堆去便是。她是忍著這番折騰,深知這一處不妥便是於王落顏色,無論如何為難她都受著,想來此生也僅此一次。

王府中高朋滿座,瑞霭繽紛,香煙繚繞,府門外重重錦繡,紫微堂處處笙歌。右柵左廂,花團錦簇。回廊覆道,鼓拍樂通。繡幕高懸,五彩瓔珞懸掛紛飛。朱簾半揭,高控著八寶流蘇。金爐內暗香焚得馥馥霏霏,玉盞裏美酒斟得浮浮煜煜。酒席上滿排紫綬金章之貴客,丹墀畔盡列彎弧掛甲之將軍。

樂作營中,吹的是太平歌、朝天樂,指日聲名播四海。歌喧庭下,唱的是福東海、壽南山,即今功業煥三臺。

正是:華堂今日綺筵開,香霧煙濃真盛哉!誰發豪華驚滿座,肯將紅粉一時回。

外間熱鬧非凡,閨閣中忙碌一日終將滿意而成,瞧她約黃能效月,裁金巧作星,密態隨羞臉,嬌音逐軟聲。奚鈺往銅鏡瞧了瞧,怔住,此廂面貌璀璨如畫,眸間顧盼甚星華。她自己都微微怔住,便也理解適才那些個於她梳頭上妝的婆子丫鬟怔楞之因。

終聽得君王到,一應喜婆丫鬟魚貫而入,奚鈺跟著被人接出。去了奚家祠堂祭拜祖先後又入了正廳。正廳處銀燭光生,紅蠟影映成雙字。門懸彩幕,恍似五色雲流。奚鈺跪別襄陽王夫婦,再受兄弟姊妹見禮。

待得良華出,奚鈺定睛瞧去,他眸中於她竟有畏懼之意。心想著難道是昨日下手重了,瞧他近身與她拜別,跪地之時的不便,心底頓生愧意,親自將她扶起,過耳之時鳳冠擦過少年發絲,她輕聲耳語:

“若願隨沅姝同去盛都,便差人告訴我,待你隨你師傅學了好本事沅姝便許你官職,如何?”

但見少年眸中火光簇簇,定定將奚鈺瞧著。

奚鈺且笑而還之,早看出這小子並非池中物,倘若家奕鍛煉,他日畢成大器。如此,也為報恩於襄陽王夫婦。

盛絕一身暗紅繡金龍西服勒得人豐神俊朗,俊逸之氣逼得人不可直視。接了帝妃拜別襄陽王夫婦,送奚鈺入了禦攆率領千軍策馬而去。身後王府中毅然歡聲笑語,舉杯暢飲。

然,良華卻退了外間宮袍,從側門狂奔出去,口裏大呼:

“沅姝,沅姝--”

盡管少年竭盡全力,亦不能追上軍隊,馬蹄國際塵土紛揚,他所到之處留下的便是在空中紛揚的塵土。

少年爬上城樓,立在城墻之上,雙目朝軍隊望去,伸手揮動。他知道她已看不見,然,他卻固執的揮著手直到長長的軍隊沒過天際什麽都不剩才失落離開。

良華下得城樓,城墻處夜千痕站在他面前,良華繼而喜道:“師傅,師傅你帶我去盛都,我要做官!”

夜千痕半晌才道:“你本事未成,只能於她添麻煩。”

“師傅你教我吧,良華發誓定用功學習,不負師傅所望。”少年臉色嚴肅,直直望向夜千痕。

“沅姝說了,讓我學成本事去盛都找她,我只想去盛都不想在這王府過逍遙日子。我想像沅姝一樣手拿利劍,能過千軍而不倒,我將來還要上戰場殺敵,衛我大遂河山!”良華一字一句道。

夜千痕瞧著認真的少年,從他的頑劣到此刻的雄心壯志,當即心生幾分折服。奚鈺曾與他打賭,說良華性情雖不羈卻是好苗子,她說這小子將來必成大器。那時奚鈺說這話之時良華還將逍遙二字掛嘴邊,他自是不信。

上戰場殺敵之人有幾個是出身貴族?已經封王拜相此生便可安樂一生又有幾人還會舍了現狀去拼搏?豈知,這才幾日,便已有轉機。對良華刮目相看的同時,也對奚鈺的遠見添了幾分佩服。

盛金帝宮 君王寵妃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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